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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92章 走丟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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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92章 走丟

偶然相見是驚喜, 預謀已久是驚嚇。

宋杲遇遲疑了兩分鐘,大腦飛速輪轉,排列出多種可能性。

相認排首位, 需要解釋炸死前後的因果關系,後續麻煩, 除顏序酌外樹敵繁多。

沒有當面戳破的秘密,可以當作不存在, 一旦有人點明真相, 後果不堪設想。

已經死去一年,突破多項研究瓶頸的科學院工作人員, 搖身一變成為敵對星球腺體研究副主任。

溫勒爾給予資金和知識培育你成為人才, 你轉頭把一群人的心血傾囊相送給其他星球。

這種行為本身就有投靠敵方,盜竊科學機密的嫌疑。

科學沒有國界, 科學家有, 下十八層地獄,挨槍子兒, 萬劫不覆也不為過。

創造新身份, 很大程度是為了‘傍大款’,宋杲遇出腦力,研究人類公敵——赤日,弗瑞登亞賞賜一位表面沒權沒勢的伯爵做盾牌。

正巧碰上弗瑞登亞與溫勒爾各執一詞,高呼為和平談判,沒人願意當引發爭議的導火線,再加上伯爵另一半的身份,雙重保護的加持下, 暗地裏搞小動作的人,不敢太明目張膽地針對自己, 倘若拿出證據證實他就是宋杲遇,下場可想而知。

慘不忍睹,十個顏序酌都護不住他。

坦白從寬是雙雙奔向死亡的開端,宋杲遇掐滅久別重逢的苗頭,他現在是時,只能是時。

生命安全最重要,還有另一個原因,他想讓顏序酌懂得悲傷和落差。

Alpha的人生不太平,性格沒有被坎坷磨平棱角,反倒是爛得不行。

缺乏人類普遍擁有的認知和同情,Alpha的觀點,世界以他為中心,他的喜怒哀樂決定其他人的生死。

暴君思想,天生的軍事家。

殘暴的首領能收獲新疆土,民心所向,笑到最後的未必是他。

合格的英雄要有勇有謀,也要有血有肉。

他不是孤傲漠視生命的陰險狡詐之徒,他得成為看見他人實際處境,產生憐憫,進行幫助的大善人。

宋杲遇恨他,但不妨礙他想讓他,成為賀綏計劃裏的完美英雄。

既然所有人都已站好隊,有各自的考量,那麽他孤註一擲讓顏序酌圓滿完成既定的人生。

解溫遠的報覆,賀綏做過的錯事,一件件悲劇的源頭,該在他手上瓦解、崩壞。

血液裏的緊張蒸發成水汽直沖大腦,冷涼的感覺凍得宋杲遇瞬間清醒。

不到五米,寬闊平坦的街道人影少得可憐,暖色路燈柱邊顏序酌抱起孩子,搖搖晃晃的狼狽姿勢,顯得四肢極其不協調。

兩雙眼睛亮晶晶地朝自己走來,宋杲遇先一步拉近距離。

“顏上校,在宴會上我已經說得很清楚了。”

“媽媽。”

袖口有明顯的拉扯感,眼皮上下碰撞,宋杲遇佯裝眼睛不舒服,擡手揉了揉。

孩子又叫媽媽,居然出現在這種荒唐怪異的場面當中。

喜悅的心情之下,是無盡的悲涼。

顏序酌喜歡一視同仁的愛,這個愛說的是宋杲遇對他的愛。

大到見什麽人,說什麽話,小到稱呼。

顏序酌不能忍受宋杳叫宋杲遇媽媽,找不出具體原因,他暫且理解為Alpha的無理取鬧。

小小的稱呼經過多次糾正,甜膩膩的‘媽媽’最後淪為一聲聲小心翼翼的爸爸。

顏序酌有病,占有欲極強,眼睛容不下沙子,哪怕那粒沙是自己的孩子。

渴望掌握宋杲遇所有愛的顏序酌,最終會死在沈甸甸的愛裏。

有擁有,必然會失去。

顏序酌認為擁有宋杲遇等於擁有全世界,宋杲遇則海納百川,愛世人,付出和回報不成正比,長出妒忌,憎恨不想幹的人。

卑鄙無恥的嫉妒是做錯事的指使者,它怨恨滿身,以空氣為刀刃,將人剝皮剔骨。

顏序酌所有的惡劣行為有A4註射的藥物鼓舞,無限擴大他內心的欲望和壞根。

壞人變壞沒有理由,顏序酌強硬的態度有跡可循。

兩種情況本質不同,只不過壞人壞事做盡,受害者數不勝數,顏序酌專情的可怕,逮著宋杲遇一個人薅。

善變有了原因,宋杲遇這下有理由安撫自己的良心,顏序酌的壞情有可原,他可以稍微原諒Alpha的某些無理行為。

矛盾的心結解開一寸,他獲得短暫的喘息時間。

終於在多年來的自我鄙視中,窺見暗無天日裏的一絲曙光。

宋杲遇以為只要自己放過自己,所有人都能得到解脫,事實並非如此,只要有弱點,他永遠是別人算計裏最容易控制的角色。

偏偏宋杲遇的弱點被他自己暴露得徹底,明眼人一眼就能瞧得出來。

嘗試過隱藏、無視,可人騙不過心臟,在心跳準備加速的那一刻,演技拙劣,破綻百出。

宋杲遇可以狠下心裝作不認識顏序酌,肆意妄為地踐踏那微乎其微的愛意,面對宋杲那份多年沒地方施展的母愛,會將他迅速淹沒。

他和顏序酌是自相殘殺見解不同,卻偏要磨合的庸俗關系。

兩敗俱傷是常有的事,他們的痛是與生俱來的,宋杲不是,他是受害者,是棋子違背規則硬闖出來的結果。

宋杳不該承受這些恩恩怨怨,他是自由的,快樂的,遠離顏家、賀家、溫家的。

宋杲遇後退一步,輕輕撫開宋杳的小手,隨著距離擴大,壓抑的哭聲加大了聲響,抽噎不止,他咬了咬牙,目光不偏轉向顏序酌。

“顏上校你這樣帶著孩子來找我,是認定我就宋杲遇了?”

“不用認定,你本來就是。”

顏序酌的聲線不穩,沙啞得厲害,唇瓣幹裂翹起許多死皮,像是剛從醫院逃跑出來的一樣。

“我不是,我希望你認清事實,宋杲遇是宋杲遇,我是我。”宋杲遇頓了頓,“沒人想當替身,更沒有人會把找替身的人說的愛當愛。”

擡起的手突然不知道放到哪裏,顏序酌改為單手握拳,指骨捏到泛白,水霧彌漫上眼,眼尾漸漸泛起血色。

“你是不是覺得我不夠好?”眼皮拼命打架,顏序酌從哭腔裏擠出話,“我在改了,你不要不開心,也不要不理我,我是顏序酌你是宋杲遇,我怎麽可能把你當替身……”

“顏上校。”宋杲遇打斷Alpha的話,“逝者已逝,要向前看。”

四肢百骸泛起的疼痛讓顏序酌無法呼吸,他全神貫註地盯著宋杲遇面無表情的臉,不見一絲疼惜的痕跡,強撐的雙腳快要倒下,他像是失去了支柱一般雙膝猛地貼近地面。

下墜帶起的風浪拍在宋杲遇大腿,孩童撕心裂肺的哭鬧鉆進他耳朵。

細微的刺痛變為強烈的啃食,眼前出現無數條黑線,他欲蓋彌彰地戳了戳眼皮,腳步灌了鉛,動彈不得。

“子時?”

來得早,不如來得巧,季已不確定又喊了一聲,“子時。”

確定沒看錯,季已添了幾句:“辭弦哭得厲害,快回去哄哄他。”

腰部襲來一只有力的手,宋杲遇松了口氣,還好沒倒下,他半靠在季已肩膀,小聲說:“回家吧,我有點累了。”

有機會挖苦顏序酌,季已倒是忘記了言多必失的道理。

“喲,這不是顏上校嗎?”話語間忽略不掉嘲諷,季已笑得不行,“下跪道歉不成,下一步是要捅自己了嗎?”

嘴唇一彎改變攻擊對象,“宋杳小朋友是吧?你媽媽去世了,不要糾纏其他小朋友的媽媽哦,很不禮貌,是不是沒有家教啊?”

嘴巴微張,宋杲遇在錯愕中咽下了辱罵。

這樣難得的機會不好找,一勞永逸,閉上嘴就能消除顏序酌的幻想。

他錯開眼不去看淚眼汪汪的宋杳。

對不起,我最愛的小孩。

厭惡顏序酌的不作為,成為顏序酌的翻版。

討厭什麽,成為什麽,是人改變不了的魔咒。

沒有回答,灼燒感由胃竄至肺部,雙眼模糊,顏序酌感覺自己要死了。

汗珠順著臉頰滴到地下,沿著粗糙的路面慢慢蔓延成深黑色的斑點。

顏序酌知道以自身的力量激不起宋杲遇的同情心,所以他把Beta不會拋棄的宋杳帶來了。

想象中的和好如初沒有發生,只有宋杲遇無動於衷地轉身離開。

“爸爸!爸爸!顏序酌!顏序酌!”宋杳扳不開顏序酌的手著急地喊,“媽媽走了,你放開!我要去找他!”

找他?

顏序酌遲鈍的大腦無法理解這兩個字的具體含義,他的周圍全是赤紅的血,長蟲撕咬皮膚鉆入骨髓。

小刀紮肉的痛在同一個位置進進出出,顏序酌失去意識的前一秒,腦海浮現一個念頭。

要抓住宋杳,宋杳丟了,宋杲遇會生氣的。

救護車來得很快,三位醫生擡起顏序酌,游刃有餘地將Alpha搬到救護車內,順了順哭到喘不過氣的孩子。

救護車風馳電掣地趕回醫院,像從前的十多次那樣。

醫院內,值班的護士皺眉嘆了口氣,“顏上校又來了?”

“年紀輕輕這麽作死老了怎麽辦?”路過護士站的病人搖了搖頭。

“涼拌炒雞蛋。”護士說,“太愛的人註定不得善終啊!”

“扯淡。”病人翻了個白眼,“糟蹋醫療器材。”

護士笑得不行,“小聲點!這家醫院是顏家投資的,人家糟蹋自己的東西,你管不著!”

病人更加不爽,怪不得顏序酌每次進搶救室都有專門的醫生和護士看管。

可惡的資本家!浪費資源的毒瘤!

“小西!”身著帶血白衣的醫生走了過來,先是打趣地說不要亂說話過後才說明來意,“顏上將情況不太好,我們檢測到他已經四五天沒吃過藥了,精神狀態很差,我們要開會討論一下接下來的治療方案,沒時間照顧宋杳小少爺,你和其他護士一起幫看一會兒,等顏家的人來你的任務就算完成。”

護士露出標準的微笑,“行,保證完成任務。”

立flag的下場是與期望恰恰相反。

“你說什麽?”

小西磕磕巴巴地說:“杳杳想喝水,我去找一次性紙杯,回來他就不見了!我調監控看見,看見他離開了醫院。”

宋杳完美繼承顏序酌的聰明,逃跑的路上有意無意地躲開了監控監視範圍。

“去弗瑞斯伯爵住的地方。”領頭的少尉吩咐其他士兵,“保密行動,不要告訴任何人。”

“是。”

與此同時,少尉要找的人剛被宋杲遇扇了一巴掌。

“惱羞成怒了?”

“沒禮貌!”宋杲遇甩了甩麻木的手,“還有你最沒有家教!”

“還有一點。”季已但笑不語,半晌開口,“我媽真死了。”

宋杲遇瞪了他一眼,“神經病!”

“你最好趕快研究出治療赤日病毒的藥品,不然我這個神經病能殺了你。”

“你行你上啊!”宋杲遇不吃季已這種逼迫套路,強迫他的第一人非顏序酌莫屬,“答應你的事情我一定會做到。”

季已眼神迷離,“你最好是。”

話題戛然而止,兩人本來就沒多少共同語言,打罵的情緒已過,剩下安靜。

五分鐘過後,宋杲遇以為季已睡著了,不信任的語言戳破猜想。

“今天這麽好的機會,你為什麽不把顏序酌迷暈。”季已冷笑一聲,“你別告訴我,你沒有帶麻醉劑。”

“帶不帶有區別嗎?你是覺得賀綏是蠢蛋?打了幾十年的仗,敵人突然求和,好巧不巧,又出現一位陰魂不散,長得很像死人的人接近他兒子。”宋杲遇緩了緩說,“顏序酌身上沒有監視器你信嗎?沒等註射麻醉劑,我的屍體恐怕早就涼透了。”

弗瑞登亞此次大張旗鼓求和平的意圖,根本不是畏懼戰爭或死亡,而是為了奪取顏序酌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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